【重生之叶秦】最后的告白
最后的告白
“叶秦……”江文背对着叶秦，语气艰涩，而后深吸一口气才缓缓道，“叶秦……他现在的情况，我不建议……不建议……再住院了……”
叶秦闻言猛地抬头看向江文，嘴巴张合数下，可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办公室里陷入一片死寂。
良久，叶秦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嗯……好，明天我就带他出院。”
语气平静到不可思议。
其实叶秦心中明白，再治疗下去也只是徒增痛苦而已，上辈子他早已见过了，只是他没办法给沈逸之做选择，这辈子他有这个资格，就陪着沈逸之好好过几天轻松日子吧。
他大踏步走出江文的办公室来到沈逸之的病房。
昏暗的病房里，窗帘严丝合缝的拉着，除了几台电子医疗设备外再没有别的光，叶秦怔怔地坐在病床边，熟练而小心地给沈逸之掖了掖被子。
这动作他在沈逸之住院的半年内不知做了多少次，病房里的一切就算在黑暗中他都一清二楚，其实现在还是大白天，可沈逸之已经到了有时跟他说几句话便昏睡过去的程度，为了让他睡的更好些，叶秦便在沈逸之昏睡过去后拉上了窗帘，随后去了江文的办公室。
如今他坐在沈逸之身边，握着对方青筋暴起的，异常消瘦的手，在黑暗中一点一点描摹着对方沉静的睡颜。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
半年前沈逸之突发胃痛晕倒，在之后就没踏出过医院半步，癌症终究还是没放过沈逸之。
所有人都很努力，江文将国内外的专家都请了个遍，家里人用了十二万分的力气照顾沈逸之的生活起居，他一直陪在沈逸之身侧从未离开，沈逸之也努力接受各种各样的治疗，每天拼尽全力的活着……
可是，这些都没有用……
癌细胞就像一群怎样都无法打败的怪兽大军，并且源源不断，就这样，一天一天吞噬了沈逸之的身体。
而他自己也从最开始的不可置信，歇斯底里变成如今这一派平静坦然的模样。
或许就像沈逸之说的那样，他的时间，终究已经走到了尽头，如今沈逸之四十五岁，不久之后他便会离开，永远的离开……
“哥，我们明天回家好不好？”叶秦轻轻抚摸着沈逸之的手背自言自语。
“好……我们……回家……”沈逸之的声音极为虚弱，他脸上戴着氧气罩，说话非常困难，但即便如此，叶秦还是真真切切的听到了他的回答。
“哥……你醒着啊？”叶秦喉头发堵。
“嗯……你不在……我……睡不着……”沈逸之竟是在软软的撒娇。
“我在的，哥，我在的，今晚我哪儿都不去，你好好休息。”叶秦忙柔声道。
“秦秦……上来……陪我，明天……回家……”沈逸之的语气中还有几分笑意。
“嗯……好。”叶秦的声音早已哽咽。
第二天，叶秦带着沈逸之回了他当初给沈逸之买的那套两室一厅的公寓，他谢绝了所有人的来访，一心陪着沈逸之。
如今他已经十分全能，清洗扫除，熬药做饭，给沈逸之擦身投喂，统统不在话下，在叶秦的照顾下沈逸之的精神竟比在医院时还好了几分。
“呕……”沈逸之靠在叶秦怀里又呕出一大半猩苦的褐色药汁，他气空力尽，软在叶秦怀里细细喘气。
温老开的镇痛养气的方子确实有效，只是他只剩下一点残胃，无法全部消化，喝进去的一小碗药免不了要吐出来许多才轻松些。
叶秦熟练地一手支着小盆一手拿纸巾给沈逸之擦嘴，然后从床头柜上拿起水杯凑到沈逸之嘴边让他漱口，随后放下手里的东西给沈逸之缓缓揉胃。
“哥，好点了吗？”
“好多了，”沈逸之说着喉咙吞咽了几下，接着虚弱道，“秦秦，我想去卫生间……”
“好，我带你去。”叶秦下床，缓缓抱起沈逸之进了卫生间，沈逸之同前几日一般喘着粗气摇摇晃晃站好，然后笑着让叶秦出去，关上卫生间的门。
叶秦也面带微笑地转身，在听到卫生间里“哗哗”的水声时颓然靠着墙滑坐在地上。
他眼眶通红却不让自己真的哭出来，他知道里面的沈逸之正在经历着什么，咳嗽，呕吐，便血……种种的症状他都知道，可他也明白，沈逸之最受不了的就是没有尊严的活着，所以叶秦选择尊重沈逸之的意愿，他们已经做了约定，除非沈逸之再也下不了床，不然这些事情都要让他自己解决。
沈逸之病的太重了，曾经修长匀称的身体几乎瘦成了一具骨架，一身看着虽薄却爆发力极强的肌肉也早就消失了，现在的叶秦能轻而易举的将人抱起来走动。
明明……明明半年前对方还能轻轻松松抱着他去浴室洗漱的……
叶秦贴着冰冷的墙壁不知坐了多久，终于等到了沈逸之的敲门声，他一骨碌爬起来，抹了一把脸，笑着打开卫生间的门。
“秦秦，”沈逸之扶墙而站，摇摇欲坠，他脸色惨白，眼窝深陷，嘴唇也毫无血色，脸上还有并未全部擦干的水珠，头上戴着的帽子也湿了一大片，但他却微笑着看向叶秦，“我有点累了，秦秦。”
“好，那我们去休息。”叶秦笑着抱起沈逸之将他放到床上，随后他也上床，扯了被子将两人都盖住，按了灯后将人紧紧搂在怀中轻声道：“哥，我在呢，好好休息，晚安。”
“晚安……”
没过多久沈逸之的呼吸便平稳起来，叶秦稍微动了动，又将对方搂的更紧。
又瘦了，叶秦无不悲哀地想着，原本紧实的腰部现在深深塌陷下去，如今他只能触摸到对方算盘珠子一般的脊柱和根根分明的肋骨，浑身上下只剩一层皮紧紧贴着骨骼，硌人的很……
叶秦在黑暗中无声流泪。
如今沈逸之发烧已经成了常态，夜夜烧的他骨头疼，怎么都退不下去，很少有好好睡一觉的时候，今晚竟只有些低烧，已经是极好的状况了，所以今晚沈逸之才很快睡过去。
叶秦感受着对方短促而略微灼热的呼吸，微笑着在沈逸之唇边落下一个羽毛般的吻。
早上叶秦如往常一般六点钟醒来，沈逸之窝在他肩头睡的很香，这样依赖的姿态，只让叶秦觉得心中暖流涌动，他慢慢探身与沈逸之以额相抵，奇迹般的发现沈逸之竟退了烧！
叶秦心情好极了，搂着沈逸之躺了一会儿便轻手轻脚起来洗漱，然后欢欢喜喜去给沈逸之煲汤。
他煲的是猪肚鸡汤，很养胃，用的是唐老的方子，除了原本的材料，还加了好几味养胃的药材，唐老药膳做的极好，这汤浓香却没有半点油腻和腥味，沈逸之小时候便爱喝这个，他们在家这段时间叶秦每天都要煲这个汤，就想让沈逸之胃口好的时候能喝一点，只是沈逸之这几天满打满算也总共就喝进过一小碗，最后又都吐干净了。
或许是蒸汽熏的，叶秦感觉自己眼睛湿的厉害。
“秦秦，今天的汤闻起来好香！”沈逸之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叶秦猛地转头，看到沈逸之正满面笑容地站在他身后，眼睛里亮晶晶的，瘦削苍白的脸上竟带着些许红润的光泽，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出奇的好。
“哥，你怎么……”
叶秦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着对方，沈逸之却笑着搂住他的肩膀：“好香啊，秦秦，我觉得好饿。”
闻言叶秦悚然一惊，眼前瞬间模糊，浑身都冷的厉害。
怎么会……这么快呢？
“好，我知道啦，汤马上就好了，哥你快去找碗筷，今天我就给你好好露一手！”叶秦语气轻快，脸上是最真实的欢喜，心脏却抽痛的厉害。
沈逸之亲了亲他的发顶后满意地笑着去找碗筷了，叶秦咬着嘴唇，紧紧攥着双拳，用疼痛来平复自己不断颤抖的身体。
这一天所有发生的事，叶秦往后余生都记得清清楚楚。
沈逸之不负众望的喝了整整一碗汤，还拉着叶秦去楼下的公园散了一会儿步，然后他们一起去逛超市买菜，午饭是沈逸之做的，叶秦最爱吃的西红柿鸡蛋面，叶秦吃了满满两大碗，沈逸之在叶秦的碗里挑了两筷子就说饱了，叶秦便给他揉胃。
沈逸之不想再喝腥苦的中药，叶秦也由着他，天气好的很，沈逸之精神奕奕地把他们这些年的相册都抱出来坐在阳台上的双人藤椅中一张一张地细细看着。
叶秦泡了一壶茶，拿了水果点心放到阳台的小几上笑着跟沈逸之一起看，互相打趣把他们从小到大三十多年一起经历过的事情又重新回顾了一遍。
太阳已有西沉之势，金红色的光透过玻璃洒进阳台，把这一方天地都笼罩在一片光晕中。
叶秦合上最后一本相册，拿出手机看向沈逸之：“哥，我们再合照一张吧。”
沈逸之却有些局促：“我现在……很丑……”
“才不会呢，哥，”叶秦柔和地笑着，“无论什么时候，哥你都是最帅的！”
“那我得换个帽子。”沈逸之起身走向卧室。
叶秦把他拉住，笑的促狭：“可我觉得哥光头也很帅，而且大家都说光头才是检验帅哥的唯一标准，所以咱们还是先拍光头照吧！”
“好吧，都听你的。”对叶秦的要求沈逸之向来都是听从的，他无奈一笑，摘下帽子坐在藤椅上含笑看向镜头，随后在叶秦不怀好意的笑声中迅速起身去换帽子。
再回来时，沈逸之换了一顶棒球帽，手上还拿了一个红丝绒盒子，叶秦目光一滞，那是他们结婚时他给沈逸之挑的那枚黑陶瓷戒指，本来沈逸之一直戴着的，只是后来病的厉害，人极度消瘦，戒指数次从他手上滑落后沈逸之便没再戴着，而是珍而重之地将它收了起来。
沈逸之重新坐在叶秦身边，摩搓着戒指盒，目光留恋却始终没有打开，良久后他才像是下定决心般地轻声开口：“秦秦，今后你一个……”
“嘘，”叶秦打断了他，然后托起沈逸之的脸，看着他的眼睛郑重道：“哥，咱们不谈今后，让我再重新给你戴一次戒指吧，好吗？”
沈逸之瞬间眼眶通红，他深吸一口气后重重点头：“好。”
叶秦从沈逸之手中接过那个红丝绒盒子，小心地打开，随后单膝跪地，将那枚戒指一点一点地戴在沈逸之的无名指上，然后执起对方的手，如同他们结婚那日一般，深深地，虔诚地印上了一个吻。
戒指上的那一圈钻石在金红色的光辉中更加熠熠生辉，沈逸之看到叶秦笑着抬头，对方的声音一如那时一般坚定而深情：“沈逸之，我爱你。”
沈逸之恍恍惚惚的开口，想给叶秦同样的答案，可嘴巴张合几次，最终却换成了别的。
“秦秦，我们来拍照吧！”
“好！”叶秦笑着答应的，可沈逸之还是看到了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沈逸之，你不能这样自私。他如此告诫自己。
他心脏剧痛，却含笑揽过叶秦紧致结实的肩膀，他的秦秦如今正值壮年，拥有这样健康的体魄，又怎能因自己而消沉下去？
叶秦没再说什么，他看着镜头里笑容灿烂的两个人按下了快门，拍完了他和沈逸之的最后一张合照。
那张照片里，他的爱人看着他，笑容明媚，揽着他肩膀的那只手上戴着一枚黑陶瓷戒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夕阳已经半沉，沈逸之突然说：“秦秦，我想再抱抱你。”
“好啊，”叶秦说着起身坐到了地上，伸开双臂摆出求抱抱的姿势笑道，“藤椅上咱们两个大男人施展不开，但咱们家的阳台可大的很呢！”
家里铺了厚厚的地毯，沈逸之赤脚都不觉得冷，他依言紧紧抱住叶秦，看着落地窗外的夕阳，唇畔笑意不减：“秦秦，其实仔细算来，我们两辈子一起生活了六十多年呢，我很满足了，真的很满足……”
叶秦瞬间鼻头发酸，他用力搂住沈逸之的腰，声音哽咽：“我……上辈子……不算……我对你……对你一点都……不好……不算……我上辈子只是……只是个愚蠢至极的混蛋而已啊……”
“不是的，”沈逸之缓缓抚着他的脊背柔声道，“不是的，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你都是我世界里最温暖的太阳！”
“不管什么时候，秦秦总能让我感受到你的温暖，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如果没见到你，沈逸之都不会存在，上辈子你给我讲过好多好多的事情，学校里哪个老师对你最好，朋友们又跟你交换了什么样的玩具，你又玩了哪些好玩的游戏，怎么恶作剧整蛊吴婶和赵伯……好多好多，我那个时候那么阴沉，从来都不会回应你，但你还是会来找我，”沈逸之直起身注视着叶秦，“其实我那个时候很开心的，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了那么多好玩的事情，我很羡慕那样明朗的你，我也想用自己的方式让你露出那样的笑容，我还记得有次生病，家里一个人都没有，你回来之后摸了我的头，然后哭着打电话给外公，握着我的手安慰我不要怕，我记得你的手很暖很暖，只是我总是迟那么一步，所以总是赶不上你的脚步，很抱歉秦秦，那个时候我要是快一步，再稍稍快那么一步就好了。”
“可是……我都……不记得……”叶秦摇头，泪眼朦胧地看着沈逸之。
“没关系，我记得就好，我会一直记着，”沈逸之的手轻抚过叶秦的眼睛，“别哭好吗，我喜欢你的眼睛，秦秦的眼睛跟太阳一样的明亮，你注视着我的时候是我最开心的时刻。”
“我喜欢你的嘴唇，”沈逸之又俯身吻上叶秦的唇畔，“我们亲吻的时候秦秦的嘴唇的温度总是比我高一些，很舒服。”
“我喜欢你的手，”沈逸之执起叶秦的手十指相扣，“秦秦的手永远都是暖的，只有握着秦秦你的手，我才会感到安心。”
“我喜欢你的一切，”沈逸之将头轻轻靠在叶秦肩膀上，语气近乎叹息，“就像现在这样，秦秦从内到外都是暖的，像太阳一样，很暖很暖……”
“秦秦，我爱你，很爱很爱……”沈逸之在叶秦耳边轻声说到。
“我这样，很自私吧……”
明明打算让你向前看的，可一想到今后你身边会有别人，我就嫉妒到发狂，如果我还有时间，那该多好……
“才不会，”叶秦破涕而笑，他轻轻蹭着沈逸之，语气中是无法掩饰的欢喜，“哥，我最喜欢你了，最爱你了，我才不想听什么以后，我一直在等着的，就只有你的告白啊……”
“秦秦，我爱你。”
“嗯！”
“秦秦，我爱你……”
“我知道，我也是！”
“秦秦……我……爱你……永远……”
就算到了时间的尽头，我想做的，依旧是向你告白。
……
夕阳最后一丝余晖散尽，枯瘦的手颓然落下，黑陶瓷戒指无声滚落在地。
叶秦用了最大的力气将沈逸之紧紧抱住，仿佛要将怀中的人揉入骨血，天地一片黑暗。
“哥，我爱你……我爱你……沈逸之……我爱你啊，你听得到吗……我爱你……”叶秦说着最动听的誓言轻柔地吻着对方已经冰冷的脸庞，声音渐渐哽咽。
“沈逸之！”
声音锥心泣血，空寂的房间里，有个人终忍不住，号啕大哭。
……
“今年已经是第三年了，哥，我今天给你带了惊喜来呦。”叶秦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照片，放到与墓碑上的照片齐平的高度笑着向他介绍：“哥，你看到了吗？这是我们的孩子，爸去接来的，三年抱俩，都健健康康的，左边这个是哥哥，叶小草，右边这个是妹妹，沈小花，我跟你说啊哥，咱们小花长的可像你了，眼睛亮亮的，睫毛长长的，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不愧是哥的孩子！”
叶秦由衷地赞叹着，继续道：“当然啦，小草也很可爱，已经一岁半了，奶娃娃一个却淘气的很，不过一看到小花立马就安静了，每天都要看妹妹睡着了他才睡，我觉得他长大之后一定会是个好哥哥，我两辈子都没能做成你的哥哥，如今小草成了哥哥，终于算是了却了我的一桩心愿……”
他拿着照片絮絮叨叨地跟沈逸之说着家里家外的各种事情，眼看暮色西沉，叶秦拍拍身上的尘土起身：“好啦，今天有点晚了，先说这么多，哥你好好休息，改天我再来看你。”
一阵风吹来，叶秦手中的照片不慎被风吹到地上，他忙蹲下身去捡，脖子上的项链随即滑出来，银白色的链条，坠着一枚黑陶瓷圆环戒指，随风来回摆动。
“哥，我说的这些你都听着的对吗？”叶秦双目含泪，一只手紧紧攥着胸前那枚黑陶瓷戒指，语调呜咽，泣不成声。
又一阵风拂面而来，叶秦只觉得这阵风轻而温柔，很像沈逸之以前抚摸他脸颊的手，叶秦便笑了。
他收好照片，亲吻了那枚黑陶瓷戒指，将它重新塞进衣服里，随后他直起身笑着道：“哥，你放心吧，我一点都不孤单，”他指了指胸口处，感受着那枚戒指的温度，柔声道，“爸怕我做傻事才接来的小花和小草，可我知道，你就在这里，一直陪着我呢。”
叶秦转身离去，并没有回头，微风乍起，墓碑上的照片里，沈逸之的笑容一如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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