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陵折柳

【乱臣贼子】第十章 故人

第十章 故人

萧定远百无聊赖地半卧在床上等陆垣回来,想起那几个太医给他包扎完伤口后着急忙慌辞行的模样,玩味地笑了。


之前雷打不动,非要住府里,现在倒是跑的比兔子还快。


萧定远不屑地哼了一声,就在这时突闻院外“噗通”一声响,一道有些耳熟的男音立刻“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听着颇为痛苦,萧定远正觉得奇怪,随后陆垣进来,神色怪异地开口:“将军,忠勇伯府的孙二公子来看您了。”


原来是孙亮那小子!


萧定远抬头看向门口,只见一个身穿杏色长衫,形容狼狈的年轻人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走进来,带着浓重的脂粉香气,嘴里还念念有词:“哎呦,戢武兄,为了见你一面,我可受了大罪了,哎呦……”


来人本想坐下,谁知屁股刚沾上椅子,立刻痛的面目扭曲,跳起来直叫唤。


眼前久违的面孔令萧定远颇有些感慨,前世种种早已物是人非,唯独这小子一如既往的油头粉面,这让萧定远的心情又好了不少。


看到对方捂着屁股龇牙咧嘴忍痛的模样,萧定远唇角微弯,轻声问陆垣:“他怎么来的?”


“翻墙来的,就在院外。”陆垣言简意赅,隐去了对方从墙上跌下来捂着屁股哀哀痛呼的场景。


萧定远嘴角微抽,果然是那小子能做出来的事,这会儿可不得抱着摔成八瓣儿的屁股鬼哭狼嚎个够?


他幸灾乐祸地开口:“仲明,你要来直接从正门进便好了,为何要翻墙?”


孙亮闻言,立刻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陆垣,气冲冲道:“这你得问他!我在门口至少解释了十遍说我们是朋友,让他通报,可他倒好,比你门口那对石狮子还像石头,死活不让我进,也不通报,没办法,我只好翻墙,谁知刚爬上去就看到他在下面拔剑,吓我一跳,哎呦……”


孙亮又痛呼一声,对着陆垣怒吼:“你是不是瞎?就不能给本少爷找个垫子?”


陆垣充耳不闻:“既然是将军故友,末将便不打扰您叙旧了,末将告退。”


说完陆垣朝萧定远微微颔首,示意交待的事已经办妥,而后直接关门出去了,根本没施舍给孙亮半个眼神。


孙亮当即气的跳脚:“他谁啊?竟然敢无视本少爷,害本少爷跌了一跤还敢这么嚣张,看我……”


“仲明见谅,过来坐吧,”萧定远见状,忙找了个垫子放在榻前招呼孙亮,憋着笑给陆垣说好话,“陆垣向来如此,我替他给你赔个不是,你别生气。”


孙亮比他小三岁,家里排行老二,是他少时在京中做梁景伴读期间结识的狐朋狗友之一。


这小子被家里人宠坏了,正经事不做,偏爱往女人堆里凑,小时候就是个名符其实的小色鬼,大了更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天天就在妓院娼馆里泡着,玩的乐不思蜀。


他还记得前世初回京城这小子就来找他了,可他对奢靡颓废的烟花柳巷厌恶至极,连带对花街常客的孙亮也没什么好脸色。


孙亮虽然行事荒唐,但好歹也是世家子弟,见他摆冷脸,知道他们不是一路人,自是不愿再热脸贴冷屁股,后来他们便再没联系……


经历过前世那些糟心的人和事,如今萧定远竟觉得像孙亮这般的纨绔子弟倒还平添了几分可爱。


年少时孙亮就一直跟在他屁股后头跑,所以在他面前孙亮向来很好说话,而且这小子心大的很,分别十年,如今再见还这么自来熟,听他求情,只暗暗不满地嘟囔了几句便翻篇了,转而一脸兴奋地向他求证:“戢武兄,我听说你今日因不满漠北王没亲自来京献降,故而在城门口大杀四方,连斩塔察部二王子和那个什么勒将军,还差点把人家送来和亲的公主都杀了,吓的漠北使团留下一地尸体,连城门都没进就掉头跑了,可是真的?”


……


虽然大部分都是事实,但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吧……


萧定远不知该如何回他,却听孙亮急吼吼道:“戢武兄,快把你杀人用的那把丈二长的银环大砍刀拿出来给我看看!”


……


萧定远一时无言,随后扶额指了指墙上挂的“丈二长的银环大砍刀”:“就在那儿。”


孙亮看了一眼那把“凶器”,立刻失望地垂下头:“原来就是一把苗刀啊,我还以为你真用那般神武的兵器,所以特地过来想开开眼呢……”


萧定远嘴角微抽,这小子到底从哪儿听来的谣言!


那头孙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小声嘟囔:“果然,百姓们说你身长一丈,虎背熊腰,力能扛鼎之事也是假的……”


萧定远开始想赶人了。


孙亮却很快正了脸色,他到底还是世家子弟,知晓其中的利害关系:“戢武兄,我虽也觉得此举解气,可诛杀使臣是重罪,何况你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杀的人,根本抵赖不得,我长兄今日进宫后到现在都没回来,若陛下盛怒降罪于你,恐怕……”


萧定远有恃无恐,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倒是孙亮对他如此关怀,令他觉得有几分窝心,萧定远笑道:“那两人恶贯满盈,我从不后悔杀了他们,皇上若真降罪我也认了,不说他们了,这十年你在京中过的如何?”


“我自然过的十分精彩,有戢武兄率军坐镇边关,京中更是一片安泰,百姓们一直都对你赞不绝口呢!”

孙亮极其真诚地拍了一通马屁,又关心起他的伤势:“其实你重伤入城那日我就想来看你,可我长兄说我来了只会打扰你修养,我今日过来,也是想问问你的伤势如何了?”


重生回来这几日,除了本就与他亲近他之人外,孙亮算是第一个不带目的,真正关心他伤势的人了,萧定远在他面前也放松了些:“一点小伤而已,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就是闷在这府中无事可做,实在无聊。”


“那感情好!”孙亮当即一拍大腿,眼睛都亮了,“看来我今儿来对了,戢武兄,我倒是有个绝好的去处,不知你可愿意去?”


萧定远看他神神秘秘的,不禁生出几分好奇:“什么去处?”


孙亮凑到他跟前,做贼似的压低声音,语气相当亢奋:“今晚正是绘春楼三年一度的花魁竞夜,你在边关肯定没见过多少女人,阔别十年初回京城,兄弟我今晚就带你去见见世面!怎么样?够意思吧?”


萧定远当即斜睨了孙亮一眼,心中十分无语,狗改不了吃屎,他就不该对这小子心存幻想!


萧定远立刻要拒绝,却听孙亮又说:“我听人说今晚的花魁娘子是西姜出身,都知道西姜多出美人儿,就连当今圣上宫中都有好几个西姜嫔妃,再说了,戢武兄若不喜欢那些庸脂俗粉,去那儿喝酒听曲儿也行啊……”


孙亮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萧定远却在听他提到皇帝时突然想到一个主意。


既然已经决定给皇帝暴露“弱点”,不如做的更彻底些。


那位疑神疑鬼却又刚愎自用,觉得能拿捏住他后自会放心,如此一来,或许能让他化被动为主动。


思及此,萧定远欣然答应:“好!你记得多叫几个人,我请客,今夜咱们不醉不归!”


夕阳方沉,萧定远一行人便盛装华服来到绘春楼门口,尚未入夜,此地已经门庭若市,人声鼎沸。


上辈子他将漠北众部彻底击溃后奉召回京,皇帝封他为镇北侯,在尧都住过两年,为了避嫌,他交了兵权,基本不与京中官员深交,每日打拳练功,还算洁身自好,虽从未去那烟花柳巷,但绘春楼的大名他还是听过的。


如今活了两世,他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只见无数艳红的灯笼挂在高阁之上,照着楼下的车来人往,二楼有十几个精心打扮过的女人轻束罗裙,身披薄纱,倚在栏杆上,娇笑着摇晃自己手中的纱巾,半引诱半催促着楼下的人进门……


萧定远见状,不喜地皱眉,原来尧都最负盛名的青楼是这般模样,又见许多衣着显贵之人个个急不可耐地往里面去,其中还不乏他上辈子极为熟悉的面孔,萧定远顿时心生厌恶,当即就想转身离开。


此时一个小厮跑过来,他应当是认出了孙亮,一叠声叫着“孙公子请,各位爷请”,谄媚地笑着将他们请进去,萧定远看到对方的表情,想到今晚来这里的目的,总算拉回一些神志,他抬头看了看牌匾上金粉写就的“绘春楼”三个字,沉默着跨进大门。


浓重的脂粉味瞬间扑面而来,差点呛的他喘不过气,萧定远极力忍耐,伴着靡靡丝竹之声,跟随小厮的指引去到二楼雅座,一路上男人饮酒作乐,女人软语调笑之景皆入眼底,萧定远心中立时烦躁不已。


可即便如此,他也只能只能耐着性子坐下,喉咙被呛人的脂粉味儿弄的几度想咳嗽,可孙亮在他旁边喋喋不休地给他介绍绘春楼的种种,萧定远只能极力忍耐,装作饶有兴致的模样听着,好在桌上放着早已备好的酒,萧定远随即倒了几杯灌下去,忍不住浅浅皱眉。


此间所谓的酒只带了点果香,喝进去寡淡如水,完全比不上在边地他常喝的烧刀子,更比不上今日在聚贤楼的那坛酒,价格却不菲,萧定远心下鄙视,喉咙处的不适已经缓解,他便停了杯。


就在此时,楼下歌台乐声突起,孙亮立刻激动道:“戢武兄快看!花魁竞夜开始了!”


一阵激烈的鼓点过后,台上突然飞起数段彩练,众人翘首以盼。


琵琶声平地而起,随即便见一女身着五色纱衣,手持琵琶,紫纱覆面,玉手信拨,足弓如月,轻点彩练,飘摇而下……


众人立时发出一阵惊叹,孙亮更是看痴了,只有萧定远心中暗暗皱眉,看此女身法,绝非泛泛之辈。


琵琶声时缓时急,歌台上的女子随乐曲轻盈舞动,蛮腰纤细,袅娜娉婷,场上看客发出阵阵惊叹,无数人边叫好边将金银玉器,钗环宝珠等等物什扔向歌台,报价声此起彼伏。


萧定远环顾四周,看到那些人的狂热举动,不禁心生悲愤。


他和将士们在边关浴血奋战,马革裹尸,有时候连口饱饭都吃不上,这些人却在京中纵情享乐,过的奢华无度,他们豁出性命保护的就是这么一群蛀虫,何其可笑!


更可笑的是,他今夜还要与这帮人一同胡闹,萧定远眼底闪过嘲讽之色,他摇摇头,不愿再看,独自喝起了闷酒。


歌台的乐声却毫无阻滞地传入他的耳朵,琵琶声越来越急,周围人喝彩声不断,孙亮更是激动的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萧定远灌了一杯酒,随意转头看向歌台,却见台上的女子身上此时只剩下一层红纱,正随着乐声不停旋转,萧定远突然觉得对方看着似乎有些眼熟。


他定睛再看,此时琵琶声陡停,女子面上的紫纱也随之缓缓飘落……


萧定远猛然起身,直直盯着歌台的方向。


吟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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